跨越山海的 “寻亲者”:老兵兰迅与那座连接英烈与故乡的桥
云南边境的烈士陵园里,松风正穿过墓碑间的空隙。兰迅蹲在一座无名墓碑前,右手拇指反复摩挲着碑上 “烈士之墓” 四个字,指腹的老茧在粗糙的石面上留下淡淡的温热。他从口袋掏出手机,“今天又带线索来了,” 他对着墓碑轻声说,像对老伙计唠家常,“再等等,我一定带你回家。”
在云南层叠的崇山峻岭间,在全国每一个镌刻着英烈记忆的角落,活跃着一支特殊的队伍 —— 南部老兵爱心之家志愿者团队。他们以 “铭记历史,不忘英雄,关爱烈属,帮助战友,传递爱心,奉献真情,风雨兼程,你我同行” 为宗旨,在实践中将其凝练成三个沉甸甸的承诺:为烈士寻亲、为烈属解忧、为英名存档。这些志愿者以双脚为尺,丈量着跨越数十年的思念;以坚持为桥,一头连着长眠异乡的英烈,一头牵着望眼欲穿的家人,用步履不停的奔波,为牺牲的英雄铺就 “回家” 的路,为等待的亲人圆一个迟到半生的梦。
这支队伍的核心,是 69 岁的兰迅。军装穿了 20 年,退役后的 15 年里,他身上的 “迷彩” 从未真正褪色 —— 只是从战场的硝烟里,走进了山野的风雨中。 兰迅的笔记本里,记满了这样的名字:牺牲时刚满 20 岁的湖南兵小李,总把家书念给战友听的贵州班长…… 这些名字像扎在心头的刺,让他脱下军装那天就暗下决心:“得让烈士们回家,得让他们的爹妈兄弟姐妹知道,烈士在这里,没被忘了。”
寻亲的路,比战场的山路更难走。没有完整的档案,没有清晰的线索,志愿者们能攥在手里的,常常只是一张烈士墓碑的照片、一句 “好像是四川口音” 的模糊记忆,或是老乡口中 “几十年前有个姓陈的兵牺牲在这里” 的零碎片段。为了核实一个名字,他们得翻过山,蹚过汛期的溪流,在地图都标不全的村寨里挨家挨户打听。兰迅的手机里有写满线索的笔记本,还有征集到的烈士照片 。
去年深秋,为了寻找一位牺牲在抗美援朝前线的志愿军四川籍烈士的家人,团队在云南的山区里奔波了多日。山雨说来就来,兰迅的迷彩服后背早被汗水浸成深绿,又被雨水浇得发亮,草帽檐滴下的水珠砸在泥地上,溅起的泥点粘在裤脚,和鞋跟上嵌的碎石一样,成了山路的 “勋章”。白天走村串户,晚上就在住处,就着昏黄的灯泡核对信息。有天夜里,志愿者小沈翻到一本《安宁军事志》康复医院烈士名册,突然指着一行字喊:“兰老师!你看这个‘蔡 XX’,籍贯和牺牲时间都对得上!” 兰迅猛地从折叠椅上弹起来,老花镜滑到鼻尖都顾不上推,手指点着名册上的名字,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树叶:“对,就是他!蔡烈士的名字里有个‘海’字!”
找到烈士家人那天,是个晴好的秋日。在成都市一座爬满牵牛花的住房里,76岁的蔡妈妈正坐在门槛上晒太阳,手里摩挲着个褪色的布包 —— 里面是父亲参军时带走的半块橡皮擦。当儿子把修复好的烈士墓碑照片递过去,老人枯瘦的手指抚过照片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,喉咙里先是发出 “嗬嗬” 的哽咽,突然抓住儿子的手,掌心的老茧硌得他生疼:“爹啊…… 我等这一天,等了 70多 年啊……” 屋檐下的玉米串在风里摇晃,和老人的哭声混在一起,团队里的年轻人别过脸,悄悄抹了把眼泪。那些磨破的鞋、淋透的衣、碰壁时的委屈,在这一刻都化作了眼眶里打转的热流,滚烫而值得。
15 年来,南部老兵爱心之家的足迹早已印满云南的山山水水。他们和 12 个省份的寻亲团队结对,累计帮 57 位烈士找到了亲人,为 132 个被思念缠绕的家庭解开了 “心结”。队伍里有兰迅这样揣着战友情的老兵,有带着孩子参与的教师,有利用假期走访的大学生 —— 年龄最大的 69 岁,最小的 19 岁,不同的身份背后,是同一份 “不让英雄无名” 的执念。有人问兰迅,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,累不累?他总是拿出手机,那里装着新整理的 23 条寻亲线索:“战友们把命留在了战场上,我多走几步路,算啥?只要还有一个名字没找到归宿,这脚就停不下来。”
如今,兰迅的笔记本又添了新的页脚。最新一页写着:“云南安宁,无名烈士,疑似广西籍,特征:牺牲时随身携带红色钢笔。” 他的手机依旧沉甸甸的,装着照片、线索,还有一沓新印的“烈士寻亲海报”。山风穿过烈士陵园时,那些曾经模糊的名字,正在他们的脚步声里渐渐清晰;那些漂泊的思念,正沿着他们架起的桥,一步步走向故乡的方向。
这或许就是最动人的坚守:有人用生命守护家国,有人用余生追寻他们的名字。兰迅和南部老兵爱心之家的志愿者们,用最平凡的脚步,在山海间写下最滚烫的承诺 —— 让英雄不朽,让思念有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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